周五,开本周总结会议,并做好下周的工作计划。江辛萍说:“今天宣布一件事情,是陈芸梦在工作上严重失职,造成了公司损失,经集团决定,陈芸梦本月开始工资降一级,并保留对其追究经济责任的权利。”
大家不约而同的“啊”的一声。芸梦一头雾水,现在每个月要还六千多元的月供加上信用卡分期,最怕工作上出问题,忐忑的问:“我向来都很认真,我不明白,失职在哪里?”
江辛萍说:“我们五万方的商业项目近半年有四百万的租金被拖欠,陈芸梦把四百万没有收到的租金按照百分之十二缴纳了税款,造成了公司四十八万元的损失。”
大家又惊讶的“啊”的一声,侯丽培幸灾乐祸的问:“这个租金我们一直没有收到,你难道不知道啊?”
芸梦说:“我知道!”
江辛萍生气的说:“你知道,还按照收入来缴税,公司的钱你不心痛是吧?你是财务领导,犯下这样原则性的错误。分公司的利润被你搞掉了,大家的年终奖金都会受到影响。那天晚上,我没有仔细看,就批了,昨晚集团责问我,我说我不知道这件事情,都是你一手造成的。”
奖金受损,参会者的心里都对芸梦有看法,只是表面没有说出来。芸梦解释说:“按照税法相关规定,投资性房地产没有收到租金也要缴纳房产税。”
江辛萍不满的说:“没有收到租金也要缴纳房产税,我看是你为了逃避责任凭空想象出来的吧?”
芸梦解释说:“如果不按照合同租金缴税,那就要按照房产的余值交税,那样交的税更多。”
江辛萍说:“我不要听你辩解,对你的处罚函在这里,你向集团解释去。”
芸梦一下子成了公司的罪人,不但自己工资要降两千元,还要连累大家的年终奖,散会后,大家就开始议论纷纷,侯丽培对部门同事说:“看她那个样子,处处较真,这下出丑了吧,连我们的年终奖都受到了影响。”
冯璐璐说:“这事你也有责任,你要是把租金收上来,不就没有这档事了吗?”
侯丽培脸色突变,不满的说:“这事怎么能赖到我头上,和我一点关系都没有。”
想着侯丽培这个人无论什么事情都会向江总报告,冯璐璐不再说话,于是来问芸梦,芸梦说:“按照国税八十九号文件,投资性房地产有两种纳税方式,一是按照出租合同租金的百分之十二交税;另一种按照房产余值的百分之一点二来交税。”
冯璐璐说:“五万方的余值要交两百多万,要是按照公司的意思,不按照合同租金交税,用余值的一点二交税,那不是为公司节一年节约了一百多万的税款?”
芸梦回答:“是啊。”
冯璐璐说:“那你把你的注册会计师证往江总的脸上砸。”
芸梦说:“他们不懂,我写个解释发到集团去。”
集团通过当地税务部门的咨询,撤销了对芸梦的处罚。江辛萍立刻向集团写了个资料,说是自己的正确决策,为公司一年节约税款一百多万元。集团因此为江辛萍每月涨了三千元工资。
又到了报税的时候,江总和集团领导都不敢签字走流程,都怕担责任,芸梦一直在催,一直拖到15号纳税的截止日的中午才走完流程,可是等到交税的时候,税务系统又不稳定,税款总是交不进去,芸梦焦急万分却也没有办法,到次日才交进去了,但是产生了滞纳金。到年报审计时,外聘的会计师事务所会查到公司在税务系统的不良记录。在发行股票时,证监会要求有集团的各个分子公司到当地主管部门开具合规证明,因为这不良记录,集团公司发行股票就会受到影响,为此芸梦回公司又被江总给批评了一顿。
江辛萍约好时间到近江县国土资源局找了胡泽平,咨询了一下,了解近江县新近要推出的土地有三宗,江辛萍在胡局长的带领下,到现场逐一仔细观察并分析,觉得位于县城新一中的附近面积为120亩的土地潜力更好,决定要这块地。但是还有些不放心,问:“这块地我真的能拿到吗?不是要经过公示拍卖么?”
胡泽平回答:“陈市长在我县当领导的时候,曾经帮过我不少的忙,你既然是我老领导的夫人,这个你放心,挂牌公示的时候我们操作一下,但是这块地还有点问题没有解决,有个叫许继祥的带着两个村民现在还在省信访局上访。等我们把这事解决了,有百分之九十的把握出让给你公司。”
江辛萍问:“解决要多长时间?”
胡泽平说:“应该很快。”
江辛萍说:“我问一下,这块地的底价是多少?”
胡泽平说:“您也不是外人,告诉你也没有关系,二点五的容积率,折合楼面地价每平方不超过两千六百元,不久前拍卖给中梁的那块地,楼面地价达到了三千多元,都已经开盘了,想必你也知道。”
江辛萍说:“我听说过,那这件事就拜托你了。”
胡泽平说:“这块地总价有二点六个多亿,你们能一次性付款么?”
江辛萍说:“这没有问题。”
胡泽平说:“那就好,这样我们就好操作。”
江辛萍说:“承蒙局长的关照,我回公司办理相关的手续。”
胡泽平说:“您客气了。”
一到公司,江辛萍就让销售部的员工到县城去做问卷调查,看县城里的居民喜欢什么样的户型,能接受的价格。让芸梦出具一份报告,是以现在的公司名称去拿地,还是在近江县另设立新公司的名义拿地。
芸梦在报告上说:以目前的公司拿地,好处体现在:在本地区有成功开发楼盘的先例,对销售会产生积极的影响。其二:市里项目还有四万多方的商业属于亏损状态,那么可以从县里的新项目利润来填充市里商业项目九千万的亏损,那么这九千万元可以在企业所得税前进行亏损弥补,能为公司节约百分之二十五的企业所得税共计2250万元;如果在县里重新注册公司,我们就无法享受2250万元企业所得税前的弥补亏损,还自动舍弃原来公司的品牌所赢得的商业信誉和溢价。结论是不建议在县里重新设立新公司。
江辛萍看了芸梦的报告,心想,自己的奖金是按照新项目的利润来提取的。市里的商业亏损是上一任总经理负责的项目,县里的新项目是凭自己的能力,产生的利润拿来弥补老项目的亏损不合算。遂决定在县里重新设立新公司,让陶会计去办。
陶会计回来和芸梦说:“就用现在北方之星的公司名多好,还要去县里注册新公司,不是损害投资者的利益么?”
芸梦说:“江总是个损人利己的人,你还不知道。”
陶会计说:“是的,这个月她又涨了三千元工资了,只是苦了我们这些正直而又善良的人。”
芸梦说:“要不是她嫁的丈夫好,凭她这样水平,在本地能找到三千元工资的工作就万幸了。”
陶会计说:“是的,她现在一个月两万多元,看来选择比努力重要。”
销售部从近江县的调查结果出来,三室一厅的户型好卖,当地均价七千五一个平方,但是江辛萍让芸梦按照每平方八千五百元的售价,减去地价和开发成本后能得出多少利润。芸梦通过周密测算,初步利润在百分之三十。但是由于房地产开发会产生庞大的融资成本,利润率受到销售和开发周期的影响。
江辛萍把芸梦测算的数据报给集团,集团派人来现场核实过后,决定拿地。那边,拆迁办通过村领导和派出所的人带上许继祥的妹妹去省信访办劝说,只要答应保密,就给他们每人一万五千元的补偿。许继祥想想算了,即使三万元一亩的耕地补偿是少了,自己就被征用了两亩,加上一万五的补偿,总比其他村民搞的多,于是同意不再上访了。
近江县的新公司注册成功,地也拿到了,江辛萍说:“要么请胡局长吃个饭?”
陈中明说:“我请他吃饭,不太好吧?”
江辛萍说:“前几年你还是副区长的时候,别人送你金佛你都上交给了国家,人家都知道你为官清廉。我来请,顺便把张民传、秦辉他们都约了?”
陈中明说:“那好吧。”
在本市四星级酒店包间,几个人都到了,江辛萍先敬了胡局长,说:“这次感谢关照,我还有些不明白,我们拿的那宗地,我在“国土资源部”官方网站上看到了使用权拍卖出让公告,怎么没有人竞拍,就协议转让给我们公司了呢?”
胡泽平回答说:“大家都不是外人,我和你们实话实说:这个简单,我当时问过你,两点六个多亿能否在规定时间一次性付款,你说可以。这样本地的几家小房地产开发商在短期内无法融到这么多的资金,他们就只能放弃。后面碧桂园来了,我就和他们说:“要建设公配幼儿园等附加条件,这块地你们就不要参与了,我们还有城西的两块地。中梁来了,我们也这样说。所以最后这块地就只剩下你一家竞买,按照规定就能协议转让给你们,毕竟是在县城,到协议公布时间结束也没有异议。”
江辛萍问:“这个价格转让,你们不会亏本吧?”
胡泽平回答:“你想法太天真了,这土地我们从农民手上征来成本才三万二千元一亩,按照二点五的容积率进行规划,卖给你们公司折合楼面地价两千六百元每平方,卖价相当于两百三十六万多元每亩,土地价格翻了七十多倍,当然这个钱都是交给了地方财政。如果按照现在的价格拍卖,土地价格翻一百多倍很正常,”
在座的都大吃一惊,秦辉说:“我总认为采石场利润是最高的,没想到还有一百多倍利润的生意。”
张民传说:“听说贩毒品也就十倍的利润,还可能赔上身家性命。”
胡泽平说:“宪法第十条规定,城镇土地归国家所有,土地是垄断的,很多经济学家对房价的预测都是错误的,他们总是从经济学、房价收入比的角度分析,几年前就说房价泡沫要破裂,为什么破不了原因就在这:在供求关系平衡状态下,政府减少土地供应量,房价上升,增加土地供应量,房价下降,一些地区房价呈几何数字的上涨,这是与当地政府放纵分不开的。”
张民传说:“我到美国考察过,美国的银行是私有化的,经过了充分的市场竞争,像美洲银行、花旗银行、摩根大通银行等他们二十年期的房贷利率,依据购房者信用评级而有所不同,一般在百分之三到百分之三点八之间,而我们目前的贷款利率要百分之四点九。”
秦辉说:“只有涉及到国有化,就是垄断和暴利。”
江辛萍说:“高层住宅房的建筑和配套成本,其实每平方米不超过两千元。”
张民传说:“一线城市的房价更离谱,我三年前在北京“学院路”住宾馆,周边的房价是五万元一个平方,现在都涨到十万了。”
陈中明说:“普通老百姓要花一辈子的收入去买房,还要为银行的暴利来买单,从这几年来看,房子买的越早越受益,我国的房地产市场引用《圣经》的话:凡有房的,要加倍给他,让他有余。没有房子的,连他所有的也要夺过来,再让他背负二十年的债务。”
大家笑起来,夸赞陈市长有才。秦辉给胡泽平敬酒,这次营业执照能办下来要感谢胡局长。胡泽平又来给张民传敬酒,希望能照顾自己的侄女。胡泽平说:“这个你放心,你的侄女就是我的侄女,马上她就要作为分行行长的候选人。”胡泽平又敬了张民传一杯。都是好酒,喝了不上头。
饭局结束回到家,陈鸿睿在客厅看电视,江辛萍:“儿子,你在电视台的工作还好吧?”
陈鸿睿眼睛没有离开电视,说:“还好。”
江辛萍说:“把电视关了,你早点睡吧?”
陈鸿睿不开心说:“把这一节看完。”
陈中明不满的说:“到了自己房间就不要玩手机了,你的眼睛都快不能用了。”
陈鸿睿假装没有听到,没有说话。
夫妻两人洗漱完毕,坐在床上,江辛萍说:“近江县的这个项目,预测的利润至少有两点二个亿,我们分公司可以支配百分之二十的利润,我作为总经理能分到这个利润百分之三十的奖金,减去个人所得税,这个项目结束,我能拿到手大概有一千多万元。”
陈中明心里一惊,一千多万元,自己一个月工资才八千元,加上各种津贴才一万多点,现在已经有七套房产,已经是千万富翁了,主要是这个老婆能干,人只是年轻的时候缺钱,自己还有一儿一女在乡下,现在条件好了,看来要找机会给他们一点补偿。
房地产行业,需要庞大的资金运转,缩短开发周期就显得尤为重要,大家都在忙新项目,陶会计,冯璐璐在项目附近租好了房子、芸梦买来办公用品,布置办公室。冯璐璐有些不满的说:“只有一套人马,搞两个办公区,这不是浪费么?”
陶会计应和着说:“是的,江总说要搬到这里来办公,有必要么,投资开发的部门可以先来,开盘的时候我们也可以来帮忙,现在就准备让我们来这里办公,不是作弄我们么,我们在市里不也一样办公么,我不想来,我可能要离职。”
芸梦现在已经在还月供,离职的话是不敢随便说的,于是说:“我这几天到县里来,早晨五点钟就要起床,买菜,做早点,然后把儿子送到学校,学校还没有开门,把儿子放到门卫大爷照顾,门卫大爷说,我给你照看,只能偶尔的一两次,长时间不行。我然后赶上公司开往县里的车,路上还要一个小时车程,县里八点半就要上班,晚上还要搞到八点多钟到家,我估计也来不了,要是这样的上班,我身体受不了,儿子也没有时间照顾了。”
陶会计问:“要是来县里上班,真的很辛苦,听说交通补贴的事情集团还不批,谁愿意来上班,干脆让公司把我们遣散,让我们走路。”
冯璐璐说:“听江总的意思,她到九华山为新项目烧香祈福回来后大家都要搬来县里上班,遣散费没有。”
芸梦感觉压力空前的大,不但每月要还月供,还有两年内每个月两千多元的信用卡分期,感觉被房子套进去了,房子还没有交付,交付了还要借钱装修。现在又遇上了工作上的不顺利。要不是买了房子,没有外债,身上还有三十多万的现金,工作不满意可以辞职再找工作,如今没有这个胆子了。现在不买衣服,不买化妆品,不做头发,不出去旅游。日子还过的战战兢兢,没有房子的时候感觉能当上房奴是一件幸福的事情,当上了房奴才明白没有月供的岁月是多么的轻松惬意。
江辛萍从九华山回来后,在晨会结束时说:“除物业、两个置业顾问留下来,其他的员工月底都要搬到近江县的新项目去办公,不去的就不要干了,现在开始收拾东西。”
大家开始收拾东西,芸梦本来在犹豫去不去新项目,又是个吃软不吃硬的性格,听了江总咄咄逼人的话语,就不愿意去,也不收拾东西,陶会计和冯璐璐看芸梦不收拾,也跟着不收拾,继续忙着份内的事情。
陶会计女儿生病在医院挂水,去和江总请假调休两天,本来按照公司规定陶会计只需要向上司芸梦请假,批准就可以了,但是江辛萍既然说过什么事情找他,那就要尊重她。江辛萍不同意请假,但担心自己不准假被芸梦批准了,于是江辛萍找到芸梦,说:“人力资源部经理到集团去学习HR新系统的应用去了,需要让陶会计去人才市场招聘土建工程师和水电安装工程师,这事比较急,所以不给请假。”
陶会计转而找芸梦请假,芸梦把江总的意思和陶会计说了,不准请假,陶会计不高兴,次日就没有来上班。芸梦打电话问陶会计,陶会计说今天早晨发微信和江总说过了,但是江总没有回复我,等会发截图给你。芸梦看了陶会计发来的截图,看请假已成事实,就到公司EHR系统里把陶会计请假的事情给批了,如果不及时批复,就要上公司OA系统TOP10接受处罚。
第三天,江辛萍在周例会上大发雷霆,说:“陶会计无视公司规定,在没有办理手头工作交接的情况下,擅自离岗,罚款五百元。陈芸梦在没有和总经理求证的情况下,完成了请假审批手续,造成不良的影响,通报批评,要求芸梦自己写处罚通告发到公司系统里。”
芸梦心想,我又没有错,我就不写。江辛萍只好让侯丽培写,侯丽培写好,发给芸梦,让芸梦发到公司OA系统,芸梦心想,真是欺人太甚,我就不发。江辛萍让侯丽培带话说:“中午十二点之前必须要发。”
十二点过后,芸梦还没有动静,江辛萍跑来问责:“芸梦说,我又没有错,为什么要我发。”
江辛萍恼怒异常却又拿她没有办法,气冲冲的问:“他们都在收拾物品,准备搬到近江县办公,你们为什么不搬。”
陶会计和冯璐璐低着头不说话,芸梦回答:“我的合同在这里签订的,上班的地址也在这,我为什么要搬?”
江辛萍大声说:“两个地方是同一家公司,不愿意去,你为什么不离职?”
芸梦义正辞严的回答:“要我们离职可以么,你把N加一的补偿费给我们么!”
江辛萍狞狰着脸说:“你们想要离职补偿,在我这里是不可能的。”说完她气冲冲的走了。
陶会计说:“江总这个人说话总是前后不一,出尔反尔,没有拿地之前还说补偿金一定会给的,现在又这样说。”
冯璐璐说:“这个江总比上一任的总经理还无耻,最起码人家不玩阴的。”
江辛萍晚上回家的时候,陈中明看她有些生气的样子,问:“谁敢惹你不高兴了?”
江辛萍说:“别提了,我公司的那个叫芸梦的财务副经理,跟我拧着干,我一定要让她离职,要让她明白,谁比较厉害。”
陈中明吃了一惊,问:“芸梦,她姓什么?”
江辛萍说:“姓陈,耳东陈。”
陈中明激动着手上杯子的水都晃出来了,焦急的问:“她有多大?”
江辛萍回答:“大概三十一二岁,她儿子都上小学了,你怎么了,你难道对她也有兴趣。”
陈中明生气的说:“你不要胡说,我只是问问,你先不要让她离职。才能体现你这个领导宽容大度。”
江辛萍有些疑惑,心想,你怎么关心起我公司的员工,是老糊涂了吗。
次日,陈中明以找江总的名义看到了芸梦,她正在电脑前认真的工作,从侧面看,她长的有些像宇琳,二十多年的岁月,芸梦早已长大,变得成熟。陈中明心怦怦直跳,几次想上前拥抱女儿,但是忍住了,自己已经过了不再冲动的年龄。如果这样贸然的上前相认总觉得不妥,,她也许会恨自己,不要承认自己这个父亲。
江辛萍不在,陈中明默默的回到车上,想着,女儿在这个城市,儿子云扬不知道在哪里,让万秘书来调查一下他们的情况。
晚上,江辛萍问:“你到我公司找我有什么事情?”
陈中明说:“我路过那里,就顺便进来看看。想起来了,你现在手上有多少现金?”
江辛萍说:“余额宝上有十万元零用钱,我们的资产都压在房子上面。”
陈中明说:“你把位于平湖区的两套各一百五十多平方的房子先卖掉。”
江辛萍有些不解,说:“干嘛急着卖房子,你要钱做什么?”
陈中明说:“我要用一笔钱,你不要问为什么,再说,不动产多了,查起来,会出问题,你把这两个大套先卖出去。”
江辛萍说:“那好吧,两套房子我先挂到本地最大的房产交易公司。”
陈中明想着,两套房子加上自己身上的现金,给芸梦云扬两人各两百万做见面礼,算是对他们这么多年父爱的缺失补偿。两个孩子一定吃了不少苦,都是因为当年自己的草率造成的,人总是要为年轻付出代价,等把子女的事情安排好,对当年和自己在工地上一起干活的村民也要给些补偿。
公司一些部门都搬到近江县办公去了,陶会计认为江总手段太高,自动离职了,财务部只剩下芸梦和冯璐璐还依然在市里上班,江辛萍生气了,就派人力资源部经理把财务部电脑都搬到近江县项目部去了,并停掉了芸梦所有的办公系统。芸梦失业了。
工作期间,为了这份不算高的工资,一直委曲求全,但是就连这样一个虐心虐肺的工作还做不长久,职场的环境是如此的残酷,芸梦有些丧气。歇在家里接送儿子,巨大的经济压力,只好往返于人才市场找工作,同时也在网上投简历,但是这个城市工作机会少,工资还低。招聘会计,月薪三千元。芸梦就搞不懂了,四个月工资才能买一个平方的房子,这些当老板难道都不食人间的烟火。
在群里看到一家私立医院招聘主办会计一名,月薪四千五。芸梦按照电话号码打过去,人家简单的问了芸梦的情况就说:“抱歉,我们只要四十五岁和五十五岁之间的。”原来国家放开二胎政策,他们担心像芸梦这样的年龄会生二胎影响工作,故意设置年龄要求。
靠李子梁一个人的工资还房贷都不够,还有信用卡分期、房租,和一家人的生活开支。芸梦焦虑的抓狂。一晃半个月过去了,李子梁让芸梦骑马找马,三千元一个月先干着,总比在家歇着强,可是即使三千元的会计工作别人还不要她,认为他职称高了,干不长。
下午芸梦把儿子接回来正在辅导作业,云扬来电话了,说妈妈病重,正在当地县医院抢救,让收拾一下赶紧回家。等会就把车子开到小区来。芸梦问是什么病,云扬也说不上。芸梦打电话给李子梁,李子梁说:“现在一家就我一人上班,一个月这么多的房贷,不能请假。你带儿子回去一趟,路上小心。”
芸梦收拾好衣物,牵着儿子下楼,云扬的车已经在楼下等了。手机导航显示全程需要五小时十七分,芸梦问:“你请了几天假?”
云扬回答:“这两天,炼胶片设备出故障停产,不上班,姐夫在修理机器。”云扬所不知道的是:公司认为炼胶设备采购有猫腻,已经向公安机关报案了。
芸梦问:“妈妈一直身体还好,怎么回事,在医院抢救呢?”
云扬一边开车一边回答:“我也不知道,是爸爸打电话来说的。”芸梦只好祈祷妈妈能平安无事。宇琳为什么在医院抢救呢,事情还得从三个月前说起。
却说宇琳半边身子行动不利,失去了劳动能力,陆松涛年龄也大了,种点田地,也显得力不从心,日子就这样艰难的熬着。宇琳终日除了看电视,就坐到大门口望着马路上过往的汽车和行人。上屋的邻居王阿姨看到了说:“你如今才六十多一点,说老不老,说小不小,一个月只有政府发的八十五元钱养老金,管什么用,子女在城市里都被房子套进去了,你一下子还死不了,倘若你这个病拖个五年十年下来,既害了自己,也害了下一代,你老夫妻,怎么不想着,到村里乡里去问问,找找人,办个低保,一个人也能拿到三百多元,两个人六百多,日子也能宽裕不少。”
宇琳点头称是,陆松涛说:“王阿姨说的对,我没有想到,我现在就带着她去村里问问。”
陆松涛牵着宇琳慢腾腾的走到村委会,陈怀柳早就退休了,现任村长是年轻人,宇琳说明来意。村长说:“你先写个申请,我们在村里开个村民代表会后再公示一下,”
陆松涛写好申请交上去,初审通过了,宇琳陆松涛都很高兴,有了低保,也能到菜市场买点时令蔬菜,否则两个人的养老金连吃药都不够,可是一连等了两个月,却没有了动静,两人再次来到村委会。村长说:“你们的材料在镇里审核不通过。”
两个人就像被泼了一盆凉水,对于这个年龄的人来说,早已经习惯了,陆松涛说:“我听说本村像我们这样的现在就能吃低保,怎么我的情况就审核不通过呢?”
村长说:“你到镇政府二楼民政科找一个陈科长,他负责审核农村低保,你去找他。”
两个人来到镇政府,可是陈科长到县民政局开会去了,只能回家。跑了三次才找到陈科长,陈科长说:“按照规定,家庭成员年人均纯收入低于三千三百元才能纳入低保范围,根据我们的调查,你二老每人有八十五元养老金,每人一年共计有一千零二十元的收入,你们田地还有些收入,最重要的是,你们有子女是你们的法定赡养人,所以你们不符合最低生活保障的条件。”
宇琳说:两个孩子在外地城市,每个月还房屋贷款都有困难,还要养孩子,他们自己的日子都难过。”
陈科长说:“这不是理由,要么你们二老加子女人均月收入低于两百七十五元,你们才可以享受低保。”
宇琳伤心的哭着说:“女儿在城里一个月光租房都要一千五百元,要人均收入低于两百七十五元才能吃低保,怎么能有这样荒唐的规定。我们年轻的时候,家里不够吃,还要交“公粮”,现在我老了又不能动,靠老头子种点田地,他身体不好,有腰痛的老毛病,收成又低,每个月还要吃药,这日子没有办法过下去了。”宇琳是想用眼泪博得陈科长的同情,可是人们的公仆立场坚定,你哭也无用。
希望破灭了,今天电费通知单下来了,家里的环境一日不如一日,宇琳感到自己是个废人,开始变得沉默寡言,每天吃饭没有什么胃口,人生失去了意义,只有等待自然死亡了。
这几天,胃又烧灼样的疼痛,宇琳只身来到镇卫生院,医生说:“你还是胃溃疡,需要到县医院做胃局部切除手术。”
宇琳问:“做手术要多少钱?”
医生说:“预计最低七八万元,合作医疗能报销一部分,你自己得承担三四万元。”
宇琳说:“不做手术了,没有钱。”
医生说:“我给你再开点药?”
宇琳问:“开什么药,多少钱?”
医生说:“还是阿莫西林、克拉霉素加上雷贝拉唑。”
宇琳说:“不用这些,你就给我开:安胃胶囊。”
医生说:“这个药止痛,但是治标不治本。”
宇琳坚决的说:“就这个药,再给我拿一盒脑心通。”安胃胶囊二十八元,脑心通二十五元八角,宇琳付了钱,杵着拐杖回到家。
可是光吃安胃胶囊只能临时止痛,宇琳的胃痛越来越严重,做手术,付不起医药费。希望能实施安乐死,但是法律不允许,又不想连累子女了。想着人终归是要死的,准备自己进入山中,,痛的受不了的时候,或投湖或跳崖,了此残生。
中午的时候,陆松涛说:“我看你眼睛是红的,你血压升上来了,把降压药吃一下。”
宇琳说:“不吃,死了享福。”
陆松涛悲哀的说:“你死了,我怎么办?”
宇琳说:“你还能动,你要好好照顾自己,不行,你就到敬老院去。”
陆松涛沉默下来,想着敬老院也要钱,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,然后说:“我只要能动,就在家里呆着,不跟你瞎扯,我要去把菜地翻一下。”
陆松涛出去了,宇琳杵着拐杖,离开了家,朝山上走去,山路崎岖,都是上坡,艰难的行走着。这时天阴暗了下来,刮起了风,像要下雨的样子,宇琳想起了晒在外面的棉衣没有收,就转而回家去收衣服。
胳膊挽着衣服服刚进卧室的时候,陆松涛正好回来了。宇琳却一反常态,站立不稳,顺势靠到门框,衣服掉落到地上。陆松涛上前把宇琳抱住,问:“你怎么了?”
宇琳没有发声,身体下沉,陆松涛顺势把她放到身旁的一张小木椅上坐下,问:“你怎么了,是不是心里不舒服?”宇琳还是没有做声,实际上她已经不能说话了,嘴里有分泌物流出,右手开始抖动起来,坐立不稳。陆松涛只得把她放倒在地板上躺下,拿了个毯子,再从床上拿来枕头给她枕上。他的手朝上伸着还在抖动,极度痛苦的在地板上翻滚,始终只能朝左翻,朝右翻总是失败。陆松涛吓得六神无主,不敢动她,不知怎么办才好,上医院把?家里只剩下九十多元的生活费,付救护车的钱都不够。
宇琳的右手抖动着在不停的挥动,想要抓住什么。陆松涛牵着她的手问:“宇琳,你怎么了,不要吓我?”她不理会,也许是没有知觉了。终于她抓住床脚,努力的想抬起身子坐起来,几次都未成功,陆松涛帮她也是枉然,只觉得她的身体有些僵硬。结果,她放弃了坐起身,继续在地上翻滚,嘴里吐出白沫,不停的大口呼气。陆松涛找来毛巾给她擦去白沫,渐渐的,她停止了翻滚,抖动的右手努力的要去往裤子荷包里掏什么,但是她的肘关节已经无法弯曲,几次都未成功。陆松涛问:“宇琳,你要掏什么?”她不说话。陆松涛帮她从裤子荷包里掏,结果掏出三十一元贰角钱出来,宇琳开始不动了,只是不停的大声呼气。
“临床医学”记载,脑出血的病人症状是:“剧烈头痛、恶心、呕吐、失语等。据作者分析,宇琳几次努力的想从裤子口袋里掏钱的原因可能有几点:一,她想着自己将要死去,知道家里穷,把这一点钱拿出来给陆松涛补贴家用;其二,实在头痛恶心,政府给我发的85元的养老金,买了两盒药,还剩下31块二毛钱,求求你救救我,把我送到医院,我实在痛的受不了;其三,我极度痛苦,这里有31块二毛钱,求求陆松涛快去买些毒药给我吃,我实在痛的受不了,让我死快点;抑或是其它原因,作者就不得而知了。
看着宇琳的样子,陆松涛老泪纵横,却束手无策。跑出来喊侄子陆安,陆安过来一看,立马打120喊救护车。二十多分钟后,救护车就到了,下来一个大个子医生和一个白衣女护士,医生左手握电筒,右手翻翻宇琳的两只眼睛看了看,说:是“脑溢血”,很危险,接下来紧急输氧,量血压,可是她的肘部已经弯曲起来,怎么也掰不开。紧接着将之抬上担架。陆松涛和侄子也上了救护车,在救护车上,陆安问陆松涛有没有打电话给云扬。陆松涛说:“一时没有想起来,宇琳总是反对我打电话给他们。”
陆安愠怒的说:“都什么时候了,还不快打电话。”于是陆松涛拨通了云扬的电话。救护车开着警笛声向县医院驶去。
芸梦云扬赶到县医院的时候已经是凌晨一点钟,看着妈妈躺在病床上,身上插满管子,呼声如锯,芸梦心都碎了,这么多年自己和弟弟在外地城市打拼,忽略了妈妈年纪大了,也是须要照顾的,现在病成这个样子了,您快快好起来把,您好了,我再艰难,我也会把您带在身边。
云扬问张医生:“我妈妈像这样呼气有多长时间了,为什么会这样?”
“来的时候就这样,已经五六个小时了”张医生拍着自己的后脑勺继续说:“她脑溢血的位置不好,已经影响到了呼吸中区,造成呼吸系统功能的紊乱,以致呼音粗重。虽然她的眼睛是睁的,但是她已经看不见东西,处在昏迷状态。”
云扬问:“她的头为什么要歪向一边,不能扶正吗?”
张医生说:“头歪向一边,她口中有血或泡沫容易出来。”
云扬问:“这病能治好吗?”
张医生说:“这得看明天,如果明天症状好转,可以准备动手术。”
云扬问:“急则治其标,缓则治其本,怎么现在不动手术。”
张医生回答:“如果现在动手续,病人过不了麻醉这一关。”
云扬问:“如果明天症状好转,动手术有什么风险?”
张医生回答:“存在着极高的风险,要打开病人的头盖骨,取出淤血。人脑腔的压力和外界是不一样的,不排除会像气球一样的爆炸,你们做家属得一定要考虑清楚。”
云扬听着张医生的解释,头皮发麻。张医生继续说:“急则治其标,缓则治其本,出自“黄帝内经.素问”看来你也了解一些中医。此病中医诊断为:“中风.中腑脏”,根据舌脉表现,辩证为:肝郁化火,迫血妄行。这病和心情有关,病人最近是否和家人吵过嘴,或者是生气了没有?”
云扬不好意思的回答:“我在外地工作,还不知道,转身问:“爸爸,妈妈最近和你吵嘴过嘴,或者跟谁生气了没有?”
“没有,没有生气。”陆松涛抬起头回答着,其实他心里清楚,宇琳虽然没有和家里人生气,晚年自己不能动,一个月只有85元的收入,还要吃药,子女在外地每个月都要还房贷,过的也不宽裕,不好意思让子女贴钱,想到老无所依,内心煎熬可想而知。实在是和环境生气啊。
李文涵对这个场面有些恐惧,陆安带他在走廊上。芸梦出来对堂哥陆安说:“哥,感谢你把我妈妈送来医院,还垫付了医药费,这个钱到时候我会还给你的。”
陆安说:“没有关系,我们在农村,搞点副业,虽然收入不高,但是我们开支也少,不像在城市生活压力大。”
如果让她再选择一次,还会选择去城市打拼,芸梦想着。她哄着儿子来看外婆,到了病床边:“芸梦说:“妈妈,你的外甥来看你了。”
李文涵鼓起勇气喊了一声:“外婆。”只见宇琳的嘴里漫出水来,眼里溢出了泪,芸梦立马给她拭去。心想妈妈还是有些知觉的,希望到了白天能动手术。
天完全亮了,李文涵睡在椅子上,其余的人一夜没有合眼,宇琳症状没有好转,手术计划搁浅。陆松涛和陆安出去给宇琳准备后事。
宇琳的嘴始终张开着,舌上布满着黑色血痂,依然大口呼气,头歪向左边,右脸颊随着进出的气流一凸一陷。一夜过来,她苍白的脸开始发黄,肘部放松下来,紧握的拳头也松开。医生正用仪器给她头颅降温。
上午十时,宇琳的呼吸声逐渐微弱,只看到出气而看不到进气,每次呼吸间断两三分钟。渐渐的她五六分钟才有一口气出来,芸梦赶紧喊来医生。医生给她诊了脉,说:“快给她穿寿衣,等会僵硬了就不好穿了。”
芸梦云扬给宇琳穿好五领三腰,她的呼吸没有了,身体渐渐冷却,额上的褶皱开始消失,这是死亡的证明,传说称之为“南天门大开”。她额上的褶皱完全消失,咬肌松弛,下颌下垂,人已经死了。芸梦合上宇琳的双眼,大恸起来:妈妈,我对不起您,我要早知道,您这么快就要走,我也搞点好的给您吃,给您穿。这么多年我也没有贴钱给你,您的梦想是到北京去旅游,我要早知道您这么快就要走,我房子不买了,也要每个月贴生活费给你,带您去旅游,都是我不好,我总是想着等我条件好起来,把您接去享福,这么多年,我们条件总是好不起来,是我没有用,我要是早点把您带到我的身边,您就不会这么早就死去,都是我不孝顺,是我没有用。您这一生没有吃到好的、穿到好的、用到好的、也没有出去玩过,妈妈,我刚买了房子,给您准备了一间朝南的房间,您为什么不等我,我后悔啊,现在一切都已经太迟了。走过奈何桥,望乡台上一碗“孟婆汤”,您就忘记人世间的一切,您不给我报答的机会,妈妈,今后的日子你要让我背负对您的遗憾和悔恨,我们命为什么都这么苦,今世的苦,是前世的因,我们前世做了什么孽......。
云扬也在一旁落泪,感觉对不起父母,自己结婚妈妈把仅有的三万元的养老钱都给了自己,当时说还,但是自己一直也没有多余的钱来还,没想到妈妈突然走了,感到无比愧疚伤心。
陆安牵起芸梦,说:“妹妹,你不要自责了,佛教“缘起说”认为,世间万物,其性非有,终归于无,人的生死在前世已成定规,如今婶母的灵魂已入西方极乐世界,你节哀吧。”
芸梦仍然啼哭不止,陆安继续劝说:“妹妹,这里是医院。左右隔壁都是病人,影响不好。”
芸梦止住了痛哭,看着继父陆松涛憔悴的面容,头上间夹着白发,佝偻着身子。这个可怜的老人,芸梦对他的恨意也消失了。
次日举行遗体告别仪式,由祭司宣读祭文,乐队奏起了哀乐,其声凄绝动人,云扬看着妈妈躺在玻璃棺中,她的肤色深黄如蜡,经过冷冻处理后,脸已变形、双颊凹陷,嘴微张着,里面纳入了一团黄纸。前来送葬的只有十数人,看着仅有的数只花篮,云扬一阵心酸,残酷的生存环境,注定着一些低收入的人群,悲剧的结局。
